梦里缭绕的故乡 | 伍千爱

 或许是经常呆在家中的时候不觉得，很难想出故乡会有什么风貌。但从今年移民搬迁，真正的背井离乡后，故乡的容貌一丝丝一点点的浮上脑际。每隔几天就会在梦中回到那生我养我的地方，虽然离开故乡没有泪水，但常常却换来心痛。

       也许失去的才是真正记忆的，年少时的欢笑只能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隐隐回荡。现在好想在水库淹没之前再回去一次，再看几眼哪熟悉的土地，再在爷爷奶奶的坟前磕上三个响头，再在自家的园子里带上一捧泥土，好让我郑重的为故乡道声离别。

       给我一片记忆的空间，让我整理年少时对故乡的思念。

 （一）四十五里仙阳坪

      谈起故乡，就不得不说起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顺口溜，“金仙阳，银渡水，有钱难买商溪水，阳泉马弯出穷鬼”。金仙阳就是指我的故乡，四面环山中间一块肥沃的土地，还有一条贯穿的河流，河的名称也很美，仙阳河。清澈见底的河水夏天是孩子们的乐园，河流两旁栽着高大粗壮的柳树，干净的鹅卵石从水中一直铺到长满清草的沙滩。鱼儿在山水的倒影中自由游弋，时常可见载满村民的渡船在船夫的吆喝中驶向对岸。三万多乡亲居住在两侧，因为与土家族混居一地，两面的深山中时见炊烟缭绕。有着四面环山的独特环境，大风刮不进来，大的寒流也到不了这里，温和的气温也孕育了乡亲们的质朴善良。

      在殷商时期，这里便建立了城堡，至今还有古城的遗迹。50年代由考古学家在此专门考古证实，在去年又再一次大规模的在此考证，寻找文物。古时候这里是连通湖北鹤峰至津澧的要塞之地，如果安静的时候一定可以想象得到那穿越崇山的青石板铺成的官道上，一群驼满茶叶，桐油的骡马在清脆的铃声中走出山外，又驼回食盐，洋火，布匹的勤劳身影。在家里的时候就曾在渡水的上坪村通往雁池的古道上走过，真是感叹古人的决心，来回几百里，全是1米多长的青石板铺成的古道。崇山也时刻保护着乡亲，在日军侵华的时候，就有一支日军来到这里，但坪里的村民全隐匿在两山的树木深处，让日军望而生畏，不得不空手而退。

     听隔壁的张奶奶讲，当年贺龙在这里与国民党周旋，从湖北鹤峰一直打到渡水，历时四十多天，他们在此期间没有洗过澡，没有在床上呆上一分钟。哪时候她是游击队员，她是双手打枪的，现在都是人称双枪老婆婆。由于哪场战斗持久，她们非常疲劳，在缺少弹药的情况下，被我们的伍家的一个乡长带着2百多人把她擒回来，做了他的老婆，而贺龙他们又带着队伍转战贵州开始长征。流下来的她生下了四五个孩子，在解放后，他的丈夫因是国民党的人，被枪决。遗留下孤儿寡母，后来才在当时的同志给评反，享受到了老革命的待遇。

仙阳坪里主要居住着几个大的族群，伍，文，丁，盛，覃是人数最多的几个。这里的人大都居住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村寨。大多数祖先都是在明洪武年间从江西迁移至此的，听老辈人讲，那时都是结草为记，划地为居。只要谁先到达这个地方，在方圆四周结上草结来证明这块土地归为已有，哪么后来者就只有另寻宝地了。

在石油岭蜿蜒不断的山脚下与仙阳河交界的地方，是我们现在城镇，她有一个很有进取意义的名字----维新镇。从一个铁匠铺和一艘渡船的年代发展到今天拥有完整的政府单位，学校，医院，商店样样都有的现代乡镇，从男人靠挑担女人背痛篓到现在几分钟一趟汽车穿梭于邻近的乡镇，这一切变化都是说明这里勤劳的人们不断进取的理由。

这里一直保持着赶场的习俗，每逢三六九日，方圆百里的乡民们便从四面八方围聚而来。哪场面刹是热闹，商贩的吆喝声与交易所的牛羊哞哞声此起彼伏，还有马路上不断的汽笛将这里的传统与现代的气氛描述得淋漓尽致。镇中心还保持着古时的木屋结构，那木窗上的雕花，还有木柱上的陈旧对联，都让人回忆起这个曾经兴隆发展的小镇，还有那从老人口中经久不衰的传说。在木门的上方伸出一面写着维新饭店的幡旗，屋子里面是热气腾腾一笼笼的包子，小二缠着白色的头巾，还有那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收钱的帐房先生，那场面现代人或许只能从电影中看到了。记得儿时每次经过饭店的时候，总要在那里买点吃的才会走。

在二三十年代，这里的交通主要靠水运，木船直达津市。四邻收到集到的桐油，木材，茶油，棉花就从这里源源不断的运往外面。长期的发展中造就不少成功人士，伍保元便是其中一位。他从一无所有发展到买下津市一条街的家产，在成功之后他没有忘记为家乡造福，在九间铺独资修建了一所大的学校，全是木质结构，规模相当于现在的一所中学。他的老家占地几百亩，全是木质几进的房屋，地板用的几尺见方的青石材。在解放后他的房产收归于政府，成为当时的区政府所在地，后有将一部分改为民房，一部分改造成九间铺粮站。伍保元于解放前病故，遗下二姐妹的妻子，现在他的小妾还健在，见面就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谈吐相当清晰，待人很平和慈祥。

在伍保元等人的带动下，乡民们开始走出山外，将劳动成果经过水路运到津市或武汉。解放后每个生产队都有了自己的船只，经过沿市，阳泉这段长达三四十公里的险滩，停靠石门，澧县，抵达九澧门户津市。船工们长年生活在渡船上，船夫的号子响澈了两岸的山谷，纤夫的脚印深深的印在两岸崎岖的山路上。

从祖宗搬迁到这里躲辟战乱，经过长期的劳作安顿，祖辈们又开始寻思走出去。解放后，这里的人们才开始真正的得以安宁，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土地，生活也才真正的属于自己。就在这时一批苏联的专家又开始在这块土地上测量，酝酿着一个大型的皂市水库建造于此，还计划着万石铁路（重庆万县至湖南石门）经过此地。生活刚刚属于自己，又得为了国家而停下，反对的声音也相当的多。没过几年，中国与苏联交恶，苏联撤走了专家，带走了所有的勘探资料，国家再也无力顾及这个小小的地方，皂市水库的事情也就搁下来了。水路是没了，政府便带动父老乡亲们搞义务工修起了公路，使以前只能靠船靠骡马出山，到通往县城的公路修通。从以往大多数人都要靠走百多里山路才能到县城，现在公共汽车通了十里八乡。交通的改变使这里更加名符其实，金仙阳银渡水再次让这里在邻近的乡镇中排到了前列。到了八十年代初，经过改革开放，这里的人们走得更远，先后到中国的南方去打工，家乡的责任到户让一部分人确实先富起来了。部分村在七十年代就自己发电，在八十年代基本上村村都开始通电了，程控电话也代替了那古老的手摇式的电话，再也很难在村口的广播声中，听到喊某某某到哪里接电话的声音了。起而代之的是经过村里的马路上越来越多的汽笛声，和各个村自己建造的矿场，造纸厂，加工厂等一片繁忙的声音响成一片。

楼房建起来，镇上的街道也繁华起来，老百姓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万元户一个接着一个，维新在石门县中也排到了前列。成批的养殖大户和药材种植大户掀开了人们的幸福生活，黄姜，天麻，贮麻，灵芝，茶叶，蚕，生猪，鸡等产品开始运往外地。在下庙湾建起了四座硫铁矿，九间铺建起了500栏的养猪厂，贾家村建了一座红矿，八户山建起了几百亩的云雾茶叶基地，毛坪建起了造纸厂，雷伯冲拥有自己的水电站，四山也改成了烟叶基地。原来只能排队在镇上的食品站买肉买蛋的，现在卖肉的到了每个村口。一个小山村乡镇就这样发展起来，告别了往日的贫穷与战乱。

在小镇的发展中，国家也在不断的发展，于是又有人开始再提皂市水库的议题。时日一天天的过去，并明确了海拔146.3米以下的地方一律停止建设。这一决定对于生活这么多年的乡亲来说犹如当头一棒，至于什么时候修，政府也没个说法。建设又不能做，有钱也没有用，在货币的一次次彭涨中，许多人原来积聚的存款就这样慢慢被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