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王朝800余年的江山里,春秋是一座逾越不了的仰止高峰。那般风云际会、纵横捭阖,那般群雄逐鹿,百家竞鸣,实可谓中华古代史最为眩目的乐章。而在春秋250余年里,楚国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一部煌煌春秋,从一定意义上说,就是一部楚国争霸的历史。从“蜚将冲天”、“鸣将惊人”到一而再地问鼎中原;从“八年之中,九合诸候。如乐之和,无所不谐”,到带甲百万,地方五千里。楚剑所指,便是沃野万顷,江河动容。在楚国波澜壮阔,云蒸霞蔚的开缰拓土宏业中,有一个家族近百年间始终追随在楚王左右。自楚穆王到楚平王七代君王,正是楚国最为辉煌的时候。这个家族四代人辅佐楚王取得华夏版图半壁河山,这便是伍子胥及其祖辈。正是伍氏家族,以其赤胆忠心和文韬武略,成就了楚国的春秋五霸之一的霸主伟业。也正因这个家族,让强楚遭受了数百年未遇之大浩劫。功耶?过耶?恍若黄河奔流也。好在历史的天平早在天地之间,也早已留存华夏激荡的春秋里。
(一)
在鄂西北谷城县冷集镇,有一个叫沈湾的地方。这里环拱青山,附阴抱阳。临汉之水,浩浩汤汤。丹江口,老河口分处对岸两端,此乃“掬汉水之波澜,拥丹乾之胜迹”之境也。极目远眺,就在丹水与淅水之间,便是楚国的诞生地古丹阳。距今3000年前,楚国先人荜路蓝镂,以启山林。绝汉涉水,以拓疆土。迁徙及至漳水与沮水之间,都城依然名为丹阳。千百年来,楚人艰苦跋涉,披荆斩棘的鲜活故事一直风靡汉水沿岸。伍子胥的曾祖父伍参便出生在沈湾的伍家坡。约生于公元前650年左右,距今2660余年。此时,正是春秋鲁僖公时期,楚国早已发展壮大成为春秋大国之一,楚都早已迁至汉水边今宜城市郊的郢。青少年时期的伍参,在沈湾老家耳濡目染了楚国的奋斗图强的历史,便立志为国家的更加强大而效忠献力。于是一方面读书习文,一方面苦练武功。怀抱着一腔报国热血,怀揣着一身文才武艺,青年伍参一叶扁舟,顺江而下,直抵楚国都城 ,开始了他一家四代在楚国国都倾心倾力辅佐楚王争强称霸的历史,也开启了他们家族精忠报国而又迭宕起伏的伍氏春秋。
伍参到楚国后,历经千辛万苦,一直没有建功立业之机。就是他的两个儿子伍丹、伍举先后为将军和大夫后,伍参仍不为人知。尽管早已在楚王身边,但地位低下,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就在来到楚都的二十余年后的宣公十二年,即公元前597年,正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争霸正酣时期,一次偶然的晋楚之战,让伍参立了头功。《左传》记载,宣公十二年春,楚庄王率楚军伐郑国,楚军包围郑国国都三月余,郑襄公脱去衣服袒露胸怀,并牵着羊群出城迎接楚庄王。待郑楚两国结盟后,晋国派三员大将往救郑国。当晋国大军过黄河后,得知楚郑已罢兵和好,便将渡河回师,楚国军队也将班师回国。正在这一千载难逢的时刻,伍参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请出师与晋师一战。《左传》载云:“楚于北,将饮马于河而归。闻晋师既济,王欲还,嬖人伍参欲战,令尹孙叔敖弗欲。”伍参见晋师大军要渡黄河,认为是一大战机,战之必胜。可宰相孙叔敖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楚军出征数月,征陈伐郑,劳师已久;二是对伍参似有不屑。嬖人者,宠幸之人也,并非军政要位。国王宰相及将军都未言战,一个嬖人安可胡乱言之?孙叔敖随之还说,如果此战不胜吃了伍参的肉就够了吗?伍参说,如果此战不胜我的肉将被晋军抢去,哪里还轮得到你们吃?孙叔敖懒得再理他,就指挥楚军倒转旌旗和车马向南,将回师。伍参只好来到楚庄王面前说,晋军主帅副帅均为新人,且刚愎自用,将帅之间令行不止,无法号令全军。所以,此战必克。最后还向楚庄王说了一句:国君逃避臣下的建议,您怎能蒙受这一耻辱?楚庄王听了很不高兴,遂令令尹将战车旌旗改向北前进。果不出伍参所料,在黄河边邲地一战,晋师十万大军溃不成军,只有少数兵士逃回晋国。这一战役结束后,令尹孙叔敖仰天长叹:“此之全胜之役居然功成于嬖人,实乃吾等之大辱也!”从此,嬖人伍参不再是嬖人,而被封为大夫,正式进入贵族和功臣之列。从此春秋五霸的前霸主晋国对楚国另眼相看,尊楚国为大国,上国。楚国则更加巩固了在江河之南半天下的雄主地位。从此,甚为遗憾的是,《春秋》里再也没有了伍参的故事和身影。只是在说道其子伍举逃晋时顺带提了一句“初,楚伍参与太师朝友”(襄公二十六年)。据后来研究资料反映:孔子当年三下江南时,曾在楚之郢都与伍参后人讨论过儒家思想的八字箴言:礼义廉耻,忠孝仁爱。但是《春秋》《史记》等历史文献再也搜索不到伍参的踪迹。难道孔子在删定《春秋》时,着意淡化伍参而凸显其后人的历史影象吗?难道深受几代楚王宠信的伍参在楚王身边突然蒸发了吗?天知乎?史知乎?
(二)
伍举者,伍参之子伍子胥之祖父也。早在其父伍参见诸史册的十多年前,伍举就已经在春秋里崭露头角,并在楚国历史上留下了耀眼的一页。《史记 •楚世家》记载,楚庄王三年,即公元前611年,“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并发布王谕曰“有敢谏者死无赦”!随之便有数百人进谏,有数百人被诛杀于王庭。二十刚出头的伍举,冒着同样被杀的危险,毅然决然来到楚庄王座前进谏。但见在钟鼓之间的王座上,庄王左抱郑姬,右抱越女。楚庄王对伍举说,难道你不知道凡进谏杀无赦的王令吗?伍举答道:我并不是来进谏的,而是来报告隐密的情况。接着便说:南方有一种鸟,“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楚庄王说:“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接着又说:伍举你退下吧,我已经知道了。随后不久,便任伍举辅政,得到了举国上下的拥护。当年,楚国就消灭了庸国。仅过三年,又率军攻伐春秋五霸之一的宋国,并缴获五百乘战车。又过了短短两年,便发生了楚庄王向鼎中原的惊天事件。春秋宣公三年,即公元前606年,楚庄王率楚师攻伐陆浑戍。楚军路过周王朝的都城洛阳,军临城郊,楚师停下观看周城之壮观景象。周定王派大臣王孙满至城郊犒劳楚王及楚之三军。楚庄王便问代表天下王权的九鼎大小和轻重。并狂言道:“楚国折钩之喙,足以为九鼎”。面对楚庄王的狂言无礼,素以聪慧灵变著称的周王朝重臣王孙满,以“在德不在鼎”的仁德之理让庄王无言以对,遂率师以归。从这一刻起,春秋霸业柄归于楚,二十余岁的少年楚大夫伍举也因此名振天下。天下诸候千百国,尽管强国都在挟周天子以令诸候,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问鼎周王室者,唯有楚国。而且,楚国在70多年后再次问鼎。昭公十二年,即公元前530年,楚灵王与大臣说道,将向周天子索求九鼎而后为已有。右尹子革答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今周与四国皆服于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楚国的强大而至骄横,由此可见一斑。从楚庄王到楚灵王的六代楚王,正是楚国最强大的时期。这期间,伍举始终在历代楚王左右,殚精竭虑,忠心耿耿地辅佐楚王开疆拓土,逐鹿中原,称霸天下。而伍举也伴着楚王的两次问鼎,从一个20岁的少年英杰成为近百岁的耄耋老臣。在成就了强大楚国的同时,也成就了伍举的一世英名。就连周天子景王也对伍举赞赏有嘉,并于春秋昭公时期嘉褒伍举为赤胆忠心。
其实,伍举在楚王宫七十余年,虽然名满天下,权倾朝野,但也并非左右逢源、一马平川。而是既波澜壮阔又迭宕起伏,既惊心动魄也命运多舛、险象环生。《春秋•襄公二十六年》记载:伍举的岳父王子牟为申公而逃亡,伍举护送他出逃成功。为此,楚国朝野均诟病于伍举。伍举遂举家逃亡到了郑国,并准备再逃到晋国,伍举的好友声子在郑国郊外遇到了出逃的伍举,便在地上铺上草,与他边吃东西边谈回楚国的事。随后,伍举逃到晋国。声子回到楚国与令尹子木商谈伍举逃亡晋国之事,以“楚虽有材,晋实用之”的状况和人才在他国对本国将成祸患以及楚国要持续强大必重人才等一套说辞说服了令尹,令尹遂向楚康王汇报了这一情况。楚康王就让伍举官复原职还提升了他的爵位,并派椒鸣到晋国迎接伍举回国。一场杀身之祸就这样平息了,这一年为公元前547年。如果史载不谬,此时的伍举少说也有八十余岁。皓首老者,却要颠沛逃亡,情何以堪?
正是因为伍举几十年间倾力辅佐楚王阔楚疆,霸天下,伍举已是功高盖世,得到了几代楚王的信赖。约在楚共王时,又在楚大夫的地位之上封爵赐邑。楚共王将椒封邑于伍举,即现今的监利。正如秦之卫鞅封商后称为商鞅一样,从此楚人称伍举为椒举。也正因为伍举帮助楚王攻城掠地,使许许多多的中小诸侯国都成了楚国的藩邦,所以也引起了一些诸候国对伍举的怨恨。《左传》载,昭公元年,即公元前541年:元年春“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如馆,郑人恶之”。与此同时,伍举为了楚国的国家利益和便于楚国长期统治,将所占领的其他诸候国的疆土进行划分。即将此地迁居彼地,而彼地又迁居于此地。《左传》载,昭公九年,即公元前533年,“楚公子弃疾迁许于夷,实城父,取州来淮北之田以益之,伍举授许男田”。这些举措,大利于楚,大损于他。弱国无外交,在2500多年前的强楚时代就已在华夏隆重上演。始作甬者,其无后乎?
大至国之军政要事、攻战重器,小至王公婚聘、择田划土,伍举无不赞画亲授,鞠躬尽瘁。一位春秋大国强国重臣风范已然光耀春秋,古之士大夫为国家社稷忠勇耿介之气亦皓然春秋。而且伍举在楚王室发生政权更迭和宫廷政变的关键时刻,勇于担当,避免了一场宫廷杀戮和国之内乱。《史记》载、郏敖四年,即春秋昭公二年,亦即公元前540年,楚公子围为令尹,集楚国军政大权于一身。乘楚王即楚康王子卧病问候之机绞杀楚王随之杀其子。楚康王共四个弟弟:子围、子比、子皙、弃疾,在康王死后均早已觊觎楚王之位。当公子围杀新王后,大有剑拔弩张之势。在这千均一发之际,伍举面对楚之王公大臣及四公子,“伍举问曰:‘谁为后?’对曰:‘寡大夫围’。伍举更曰:‘共王之子围为长’。子比奔晋,而围立,是为灵王”。试想,倘若伍举此时不站出来说话,四公子一场拼杀恐在所难免,一场楚国内乱的惊涛骇浪由伍举的力挽狂澜而风平浪静。灵王继位后,在伍举的竭力帮助下,精励图治,任贤用能,善待兄弟,仁善治国,使弑君夺位之罪渐之消弭。楚灵王十二年间,楚国愈益强大,再次问鼎。与周天子同姓同族的姬姓诸侯国,在这一时期几乎被楚国全部消灭或列为附属。楚国,已进入令其他诸侯国望而生畏的历史天空。
历史往往会出现惊人的相似。当今天的美国在玩G8、玩20国峯会等等会盟列国的时候,穿越2500余年的时空一看,春秋楚国早已在 频频会盟诸候国。此举正是伍举所倡导。就在楚国日益强盛时,伍举建议楚灵王举行盛大诸候会盟。伍举还引经据典地列举商汤、周武和齐恒、晋文以及楚先王会盟以一统天下的史实引教楚灵王。楚灵王遂在申地大会诸侯。除晋宋等少数国家外,其他诸侯均参加会盟。楚灵王已是骄形于色。伍举又及时举出夏桀、商纣、幽王同样也曾会盟诸候,但却众叛亲离的故事来批评灵王。并严正指出:“君其慎终!”又过了三四年,伍举又效法古之圣贤之王建台会盟之举,主持兴建了章化台,并邀请各诸侯国参加落成盛典。章化台随之成为楚王会盟天下诸侯的盛大殿堂。同时,楚灵王还在伍举的建议下发布王谕,要历年逃亡在外的楚国人回国后住章化台,以彰其仁爱圣君之象。在楚国800年历史上,楚灵王可谓极盛一时。只是仅过了短短12年,楚灵王就由三个亲兄弟逼死于荒山野外。咎其盛极而亡之因,莫过于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引起了楚国上下的愤懑,也引起了国外诸侯势力的仇视.其兴,其败,岂其势哉?正如孔子所说:“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谿?”作为佐王霸天下之重臣的伍举,的确实现了楚王及楚国“蜚天”和“惊人”的宏图伟业,可也隐预了在专制王朝中世代忠良形将被难的太息。就在楚灵王被逼死之前,伍举便离开了楚之视野,也从春秋中戛然而逝。从春秋文公十六年,即公元前611年,伍举第一次出彩。到昭公九年(公元前533年)近80年,伍举一直在楚国政治舞台上叱咤风云,纵横江汉,使楚国步入鼎盛的强楚时期。据有关研究资料反映,在灵王被逼死之前,伍举为了与齐国结成同盟,代楚太子质于齐。很短便终老于齐。临终前只说了二字:“归楚”。看来屈原在200多年后联齐抗秦之策,伍举早就为楚国设计好了。一个百岁老人留下的楚国大战略,未被后代楚王放在心上。不然,“六国毕,四海一”的江山一统历史恐将重写。伍举毕竟为百岁老者,临终前将百年的力气都聚成了两个字:“归楚”。归楚!这一垂垂老者的终言,岂不正是对祖国对家乡对亲人的喷薄情怀吗?公元1970年代,冷集沈湾修建龙台水库时,有人在挖土石方时曾见到过一块石碑,字迹很多已无法辩认。仅一句话隐约可见:“伍举归葬焉”。由于正处文革时期,此碑后来也不知去向。或许,石碑也要在文革乱世隐于地下,与伍举相伴长眠汉水,长眠故乡沈湾。
(三)
正当春秋楚国处于鼎盛的历史时期,也正是伍氏家族最为光耀的时期。而当楚国正在走下坡路的时候,也恰是伍氏家族悲壮退出春秋历史舞台的时候。历史往往不期地与历史人物连在了一起,国家的兴衰也往往不期地与一个家族纠结在一起。此乃海内外封建历史概莫能外的史之象数。昭公十三年(公元前530年),楚公子弃疾在逼死楚灵王围、楚国初王比、楚令尹子皙三位兄长后,成为新一代楚王,是为楚平王。平王初,由于楚平王弑君杀兄而篡得王位,国人皆愤。于是采取了安抚国民、归还所占外国国土、为所灭诸候国复位以及 任用贤臣等办法,算是稳定了楚国内外局势,民心亦稍安。此时伍举之子、伍子胥之父伍奢,早已世袭大夫,并被任为太子太傅。其位在公卿,且位高权重,也算是对世代忠良伍家的肯定和褒扬。可时间不久,任少傅的费无忌得到了楚平王的宠幸。当费无忌为太子建在秦国选妃见其女美艳动人时,便唆使平王自娶其女。平王果然将子媳变为己媳。此之乱伦之事一时让国人侧目。娶就娶罢,可事情没完。费无忌为让楚平王疏远伍奢和太子,又唆使平王令他们师生二人去守楚之边陲城父。事情还没完。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做贼心虚的费无忌担心有朝一日太子继位会杀自己,于是又进谗,说太子在城父有反叛夺位之举。平王遂令太傅伍奢考问之。伍奢知道费无忌在作祟,便理直气壮地说:“王独奈何以谗贼小臣疏离骨肉之亲乎?”费无忌再向平王进谗。“平王信,囚伍奢,让城父将军捕杀太子”。将军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将诛”。太子逃亡奔宋。事情仍然没完。费无忌再进谗平王,谓伍奢二子皆为了不起的人物,不杀必成后患。平王让人告知伍奢,若令长子伍尚、次子伍员来,就留你一条生路。伍奢知平王用诈,告平王说,长子忠仁必来,次子刚戾必不来。平王便令人召二兄弟曰:“来,吾生汝父;不来,今杀奢也”。在这生离死别之际,兄以生命赴忠孝,弟以生命覆暴君。果如伍奢所料,长子伍尚只身赴难,次子伍员仗剑离楚。在父子同被楚王杀害时,伍奢仰天长叹:“楚国君臣且苦兵矣!”至此,楚平王完成了他弑君杀兄和斩杀他国国君、诛杀楚国忠良、霸占子妻等暴虐残忍的一生,其罪恶与夏桀商纣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楚国800年数十位楚王中也算得上登峯造极。至此,正如伍奢临死时所说,一场令楚国山河破碎之浩劫,正随着伍奢次子伍员离楚而悄然拉开序幕。
伍员,字子胥,于春秋襄公19年(公元前554年)出生,正处于楚康王时期。逃离楚国时,伍子胥已32岁。此时的伍子胥,早已成为楚国文韬武略的大将军。作为少年将军,子胥曾率军征伐诸侯国,并在征战中驰骋疆场。也曾率众在祖邑椒兴修渠坝水利,造福一方百姓。此等才俊,若不被王朝残害,无疑将成为楚之栋梁。可悲的是封建专制朝廷只在意王权,只在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顾国人命运和国之将倾?可就连公卿大夫的贵胄之家性命尚且难保,而况芸芸众生乎?。可悲的是,试图除异已而保王权,可历史是无情的,王权正是在这生杀予夺的权柄之下地动山摇。正是这位被楚国国王逼走他乡的伍子胥,多年后令楚国朝野惊慌失措,朝歌倾覆。从伍子胥离楚起,普天下将伍子胥的故事广为流传,并作为春秋战国时复仇的经典加以杜撰、衍生、蘗变,甚或编为戏曲故事小说、影视等等,让伍子胥仗剑离楚,霸吴侵楚的史实风行天下。尽管历史过后2500年,岁月的侵蚀、风雨的冲刷,似乎未能带走一代春秋名士对历史的撼动。功过褒贬无不早已烟云过眼,可历史浑然而成的人间正道,亦无不让天下人掩卷长思。历史永远不会忘记:作为世家贵族,在离楚、逃宋、再逃郑、再逃吴之途中,背负着太子建之子,沿路乞讨。历经千辛万苦,千难万险;历史永远不会忘记: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了少年头。恰逢好友申包胥,包胥曰:“君将覆楚,吾必兴楚”。友情,私也;国家命运,公也。申包胥,既履尽友情,亦不忘国家之前途与责任。申包胥,君子也。历史永远不会忘记:伍子胥在吴国38年,文治武功,堪称名相。子胥主持兴建姑苏城即苏州城,将城廓、桥廊、民居、河道,按太极八封图设计建造。整个城市如行云流水,通贯全城。胥城,胥江,胥门,至今还在数说着伍子胥治理吴国的丰功伟绩。以至于每年的端午节,吴地民众以民俗文化形式,虔诚祭礼伍子胥。以在心口相传中,怀念造福苏州百姓的心中圣人伍子胥。倘若子胥在楚相楚,楚郢楚都楚城,又将何如?历史永远不会忘记:春秋定公四年,即公元前506年,楚平王已死十多年,正是楚昭王时期,此时伍子胥已年近五旬。吴师在伍子胥和著名军事家孙武的率领下,水陆并进。汉水战船密布,沿岸战马呼啸。楚军仓促应战。且令尹子常刚愎自用,急功近利。一战败之,再战再败。吴军连战连克,直捣楚都郢。虽然史未云吴师进楚有烧杀抢掠,但外族入侵,城破池毁,民命难保,恐也难免。子胥进郢,遍查昭王行踪而不得,遂掘平王墓,鞭尸三百以泄仇恨。楚国臣民本对子胥遭难颇为怜悯,但子胥如此复仇,多以为过之。申包胥曰:“子之奈何如此报仇,岂不甚之?尔乃固楚臣子却北面而事之。今至于僇死人,此岂其无天道之极乎?”子胥答曰:“吾固倒行而逆施也”。为救楚国于兵火,申包胥单骑赴秦国。《史记》载:“包胥于秦庭,昼夜哭,七日七夜不绝其声。秦哀公怜之,曰:‘楚虽无道,有臣若是,可有存乎’?”随后,秦派兵车五百乘救楚。子胥,烈丈夫也;包胥,乃伟丈夫也!楚国,一代春秋霸主,惨遭大劫,国力大衰。以至多年避免兵事,以至将一百多年的国都从郢迁至鄀。楚之过,胥之过,岂非天道哉?历史永远不会忘记:春秋哀公十一年,即公元前484年,伍子胥在辅佐吴王使边陲小国成为雄霸一方的强国之后,在劝谏吴王夫差近忠臣远小人而不见听之后,在建言和齐攻越而被斥之后,也正值伍子胥在吴国功垂名显的时候,吴王赐属镂剑让子胥自尽。子胥早先已安排其子至齐国避难,在自刎前,要部属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挂在东门,“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并仰天长叹曰:“ 嗟乎,谗臣乱矣,王乃反诛我。我令若父霸,诸公子争立,我以死争之于先王,欲分吴国予我,然今何以谗臣杀长者!”子胥死后,吴王仍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草,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命曰胥山”(《史记.伍子胥列传》)。后来,吴人与楚人一道,又将伍子胥灵柩从水路运往伍氏故乡谷城沈湾安葬。清乾隆年间,曾在沈湾立有:“伍子胥故里”石匾,以示纪念。历史怎也不会忘记:早在吴楚之战之后,将军孙武就曾劝伍子胥离开吴王远走他乡。或许伍子胥太在意一生之功名,或许还将为吴国建大功立大业,对孙武的规劝报以谢绝。孙武离开了,可旷世兵书《孙子兵法》却横空出世!吴之敌国越国的两位功臣同样是命运迥异。当越国灭掉吴国后,范蠡劝文种离开越王,不然将有性命之忧。文种亦为一世功名而不舍离国,却 终被越王诛杀,而范蠡却带旷世美人西施远走高飞,成就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代儒商。历史给吴越两国开了一个足令史家啼笑皆非的大玩笑!越王勾践在诛杀曾为越灭吴立了大功的吴国奸臣伯嚭之后,也将吴国昏君斩杀。此时的勾践再也不是当年吴王夫差身边那个奴仆了,而是胜者君王面对败者囚徒的颠倒了个。此时此刻的吴王夫差也只有像子胥自尽前那样仰天长叹:“孤何面目再见伍子胥”!历史,就是这样将楚吴君臣摆布于股掌,也将伍氏满门忠烈把玩于江河汉水之间。而当楚国早已憣醒过来,拥大军占领吴地灭掉越国的时候,历史其实也绕了一个大弯又回到了原点。楚国春秋,伍氏春秋,岂不正是这一历史变迁的活剧演绎么?
古人云:春秋无义战。面对楚国国人的长久责难,面对吴国国人的讴歌,面对故友的愤慨和不理解,伍子胥以其我行我素、倒行逆施之风和刚正不阿、宁折不弯之气,在直面历史的同时,携历史同行。历史终归是人的历史,孔夫子删定的《春秋》将伍氏家族之功过,永远刻在了史迹上。尤其是太史公司马迁,在最早的通史《史记》里,亲为伍子胥立传。楚国800年江山,王候将相可谓群星灿烂,可仅将子胥等为数不多的楚人纳入“列传”书写,难道真格是 以此等人物事件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吗?太史公曰:“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于后世。悲夫!方子胥窘于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太史公之列传结语,果然无愧于“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之盛誉。嗟夫!微斯言,浩瀚青史将谁与归?太史公似乎未曾想到过,倘若伍子胥后38年仍在楚国,象在吴国那样殚精竭虑辅楚霸楚,那么,春秋强楚势将更为强大,势将无敌于天下。甚至可能灭六国者非秦,乃楚国也。也不再会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历史大折腾。中国历史似可以东方的楚文化引领华夏文明走向更加繁盛。正如西方的古希腊文化毓秀西方一样。果真如此,历史的假设也许不再是假设。杲真如此,早千百年,中华民族将是何等的泱泱宏大,何等的蔚为壮美啊?痛惜哉,天知否?